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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息古。

【古尘】故人事

吕归尘中心本《路谣》的文……好像很久了啊。

古月衣X吕归尘

 

忘了从旧电脑里拷来,差点找不到了的文。要不是突然开了旧电脑都不会发现【

 

 

故人事

 

朔方原上的雪,总是铺天盖地,一片灰暗的好像望不到尽头的白。但金帐里总是温暖如春的。古月衣端起面前的酒碗时随便一瞥,甚至能看到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花盆里开着的不知什么花儿,淡淡的浅蓝色。

金帐里只他和吕归尘二人。古月衣看着手里有些浑浊的酒,笑了笑:“我从天拓海峡过来时,铁线河以南也已经开了满地的爬地菊。没想到这里还是……”

“还是只能看着漫天的雪。”吕归尘站起,走到金帐门前掀开一条缝,又回头对古月衣道,“不过你看这些雪,一朵朵的,倒也还像是……我曾听老师说过天启稷宫的梨花,是不是开着正好?”

“我从南淮过来,绕过了天启,所以并不知稷宫是怎样情状。”古月衣答道,站在吕归尘身旁,比他略微高了一些,“不过有风塘里的花,确实开了不少。”

“你……去了南淮?”

“很多年前我就曾许诺说要去一次南淮,去看有风塘的花,却始终不能成行。后来我有了时间,有风塘却……你们都不在那里了。”

所谓“你们”,吕归尘自然知道,说的是他、姬野、息辕,当然更是息衍。特别是……他并不知道所谓的要去南淮的“许诺”。

那么这个诺言的对象,定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而很多年前,大概,也就只能是那个胤成帝三年。

那一年的殇阳关,伏尸十万,流血漂橹。也是那一年的殇阳关,吕归尘第一次见到古月衣。

“都不在了啊。”无意义的重复了一遍古月衣的话,吕归尘摇了摇头,笑得苦涩,“老师、他、还有息辕……呵,果真是都不在了。——那一年殇阳关的人,也就剩了你我了吧?”

白毅、息衍、嬴无翳、冈无畏、程奎、费安,以及华烨、拓跋山月……天下名将终是死于天下。

只是不知为何却还剩了两个人。

“倒没想到还能活着见你一面。”

燮羽烈王神武六年,跟随他多年的晋北名将古月衣交出所有兵权,获赐一万金铢,从此漫游九州。

而这敬德帝二年,他走到了大燮疆域之外,青阳金帐之中。

“听说息辕是被他……你却能来见我。”

“我孤家寡人一个,兵也交了权也放了,杀我做什么。”明白吕归尘没说出的话,古月衣自嘲地笑笑,“我向来很会保命。”

不管是面对那些数倍于己的贼寇、地上爬起的丧尸,还是后来的许多次,他选择的路也许并不都能为人理解,却让他活了下来。

活到这样放眼九州都无几故人的时代。

“来,喝酒。”做了很多年青阳王的男人拍了拍古月衣的肩,重把他拉到案前。

“青阳魂?”古月衣看着自己面前斟满烈酒的碗。

“青阳魂。”吕归尘点头,一仰脖将自己面前同样的酒喝了个干净。

古月衣一笑,双手端起,一碗酒喝的同样利落。

两人对坐饮酒,再不知该说些什么,更像是看着彼此各自发呆,只在侍女们将一坛坛青阳魂搬进金帐时,脸上表情才略略生动了一些。

“北陆苦寒,古将军一路过来,可还习惯?”

“还好,晋北冬日亦是大雪不断,只是这北陆的风,更是凛冽。”

“说的好像你这些年都还在晋北似的……”青阳的大君摇了摇头。

“哈,倒是不觉得已经离开晋北很久了……”古月衣跟着笑了笑,仰头又喝了一口青阳魂,“那些年东陆四处征战,现在又四处漫游,并没有在哪里长住,所以总还觉得只是出了趟门,只是没回晋北,只是……”

古月衣再说下去,脸上挂起的笑也有些僵硬。吕归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也只是端起酒碗又一次痛饮。

回去了也不是当年的晋北了。

就像吕归尘终于回到北陆,面对的却已不是他的青阳。

那么那个终于没能再回到南淮而只能以自己的笔来描摹粉饰记忆的东陆的君主呢?与其说没有机会回去,他是不是更可能也只是……不敢去看那个自己曾经偷花跳板打枣子的南淮?

“我从南淮一路向北,清江里那梓棠殿还是废墟一片……还路过了殇阳关。”

“……呃。”

吕归尘抬头看古月衣,后者却还是一副对着酒碗好像要看出花儿似的模样。殇阳关……那也是从古月衣走进这金帐时就一直在他脑海中不停闪现的名词,以及记忆犹新的画面。

紫衣的将军,举着剑,或是拉着弓,一小队出云骑兵硬生生逼退了雷骑的百人队。那时候所有人都说,他是晋北的将星。

谁知道后来没了晋北国。

古月衣突然一推桌案,借着那向后的力拔起腰间弧刀迅速跳起,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扑向不过数尺之外的吕归尘。

晋北的瞬杀。

起落不过是一瞬刹,弧刀抵上吕归尘的脖颈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金帐里并无他人,而古月衣的动作也并无声息。

青阳的大君看着自己面前那柄弧刀,突然一笑,抬头:“殇阳关,你救过我一次。”

“……想不到下唐还有蛮族的武士。晋北,古月衣。”

古月衣收回了刀。

“青阳,吕归尘。多谢古将军。”

吕归尘站起,按住腰间的阔剑。

说的是和初遇时一模一样的话,然而人都已不是当初的青年。

古月衣丢下了手里的弧刀。并不是他当年随身的那一把,毕竟他这样的人,征战四方,无论弓马刀兵都是常换的。

“上一次,秋叶城外,你挡住了我的刀。”

“那时候纵然没挡住,看到是我而非……古将军也未必就能真下杀手吧?”

“我不知道。”古月衣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晋北的瞬杀,简洁凌厉,与其用在战场,不如以之暗杀。

十年前。

“古将军。”空旷的宫殿里,高高在上坐着的是一身白衣的公主。青色的帘幕遮了她的脸,却挡不住她声音里的一丝丝颤抖。

“公主放心,若是不成……也不过是古月衣一人所为,一人担当。只是晋北庶民百万,要倚仗公主一人了。”统领出云骑军的将军却换了战时紫袍,一身紧身黑衣蒙了面,若让人见了还以为是传说中的天罗。

“我明白……我并不是害怕,只是为我一人私欲,却让将军冒此大险,雷心月……心中有愧。”

“公主不必如此。虽是国主遗命,可那人若要强娶公主,古月衣必不能忍。”古月衣再拜,“公主休息吧,事情成败,明日便知。”说罢,也不再看那高处的公主,转身便出了这晋北的大殿。

古月衣提着刀潜入姬野的营帐时,所能记起的那人的脸,仍是殇阳关时的少年。只是时过境迁,名为姬野的男人举起鹰旗,以远古武神的名义召唤九州各处藏起了指环的武士而席卷天下。

死去的晋北国主对女儿说,此人可嫁。然而十六岁的公主却已经喜欢上一个普通的贵族青年。

“我知道这很傻,很不负责,可是,我喜欢他,想嫁给他。”

“臣,明白公主的意思。”

杀掉姬野,是最直接的方法。

尽管也可能是最愚蠢的。

古月衣站在野尘军中军大帐之外,右手握着一柄无鞘的晋北弧刀,左手却紧攥着一枚铁青色的指环。

他是有指环的人,本来也应在那鹰旗扬起之时便挽弓追随,只是那个带给他最早对“天驱”认知的男人,已然从这世上销声匿迹。于是,他仍然站在晋北。

有人说息衍死了,死于与神使的对决。然则所谓“神之使者”,所言到底太过荒唐,所以更多人宁愿相信,是这个天生散漫疏狂的男人终于懒于沙场征伐,躲去了某个清净的地方。

但又能是哪里呢?这天下尽皆纷乱。

古月衣无声的潜入,然后是不加掩饰的迅速奔跑。借着整个身体的力量全力斩出的瞬杀一刀避无可避,并无多少花样,只是那速度如电光石火,若无准备,决计不可能挡下。

然后那把弧刀砍在了一柄重剑之上。

弧刀到底轻巧,瞬杀虽讲究那砍出的一瞬却也并非全无后招。然而无论弧刀如何翻转,那重剑总是只慢半拍便能格挡下来。

这刺杀,必是败了。

然则古月衣分明记得姬野的兵器是一柄长枪,天驱中传说一般的麻木尔杜斯戈里亚,撕裂卑怯者的灵魂,猛虎之牙。

为了刀刃的锋利而放弃了强度的弧刀很快在与重剑不断的撞击中敲打得破损,刀剑相击的声音却有着诡异的节奏,更似激烈的和鸣。古月衣不得不喘着气退后时,持剑的人点亮了古月衣冲进来时本是熄灭了的灯。

拄着重剑的,自然不是姬野。

古月衣想吕归尘从来都是个太胆小的孩子,他拿着剑,招式上分明已经克制住了这弧刀瞬杀,却还这样呆呆的看着他,好像故人相逢太过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不过大概也的确能算得上是故人相逢太过激动。

“古、古将军……”蛮族的青年说起话来还是有些嗫嚅,“知道你会过来……所以让姬野去了别的地方。我……”

古月衣一声苦笑,扔开了手里破损的弧刀,直起身,长呼了口气:“吕……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我记得老师曾说你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也许我们,不必是敌人。”

“的确不是。”古月衣一笑,“若无他事,古月衣告退。”

其实古月衣知道吕归尘的话没有说完,可他不想等他说出来。大抵不过是加入野尘军或者说天驱军团一类的话,吕归尘要说出口却又得斟酌不知多少字句。他想自己到底是做不了杀手,连吕归尘都能知道他会来。

从被重剑挡住弧刀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败了。

感觉到刀剑相触的那一刻,古月衣心中有种莫名的欣喜,似乎是来不及思索时以为了那是某个不会出现的人,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本来也并不以为自己能除掉姬野。

“其实我是想来问你,那一年你挡住我瞬杀的剑招,是有人教过,还是临时拆招。”

放下刀剑,古月衣又仰头灌下一碗青阳魂。带了些许醉意的眼微抬,一贯给人以谦和温逊之感的男人语气中居然有了不容拒绝的味道。

吕归尘一愣。

“你觉得……是有人教过我?”

“十年前的你,在那种状态下,挡不住我。”古月衣语气肯定,似乎无可辩驳。虽然说起来古月衣也曾是吕归尘的属下,那时却也并没有多少交集,所以多年后再见,他看着这个金帐中的大君,也还只能想起当年殇阳关下的少年。

“……确实。”吕归尘也不否认,然而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微微摇头道,“那么你也应该能猜到,那自然是……是老师教给我的招数。”

能用重剑以简单的招式拦下必杀的瞬发刀术的人,自然只能是息衍。

其实古月衣不用他回答也能猜到。

“可他如何知道我的招数?”古月衣急急问道。似乎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话,“就算是那一年在殇阳关……息将军,也不曾看到过吧。”

“我不知道。”吕归尘摇头,“我本以为是我学了你那一招之后他才知道,可既然提起……那时候我在有风塘无意间使出那一招,老师他一眼就认出是你的招式……我不知道。你没有……给他看过?”

“一个武士看家招数,怎可能随意以之示人?”古月衣否认,然而细细一想吕归尘的话,不由脸色一滞,“你……学过我那一招?”

“是啊,学过。就是那一年……胤成帝三年,殇阳关。”

殇阳关外草青青。

据说那一年殇阳血战之后,楚卫国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将那些战死之人的尸骨尽数掩埋,而这附近,又过了多少年,才又有了些许惨淡的人烟。

古月衣牵着匹浅棕色的马,毕竟不是当年的出云骑军了,他自己也并没有对白色马匹的执念。事实上他觉得他这一生都没有什么太执着的东西,晋北也好天驱也罢,也许他只是并没有一个另外的选择。或者,他没有给自己另一个选择。

昔日殇阳关下天下名将,能活到新的王朝建立的,也不过他古月衣一人。

即便是在这多年之后,古月衣仰头看时,也还觉得这殇阳关的明月都是泛着血色的。

那一年他率五千出云骑军前来围堵嬴无翳,却只带回了一百余袍泽,在他一生的战绩中也是极惨烈的。然而若非那一次,他也不会认识息衍白毅姬野吕归尘,更不会成为一个天驱。而在之后雷千叶病死晋北国内乱时,他大概也不会跟着以嫁给姬野为条件方能掌控晋北局势的公主加入野尘军。而那样,或者他就根本不可能活到最后,而是如这乱世中大多数的将军们一样,战死沙场。

却也没什么不好。

那时他不过是例行率了二十多骑巡到城墙之下,却碰到刚赶来的下唐军士被离军射死,以出云箭岚之锐和他自己的瞬杀之技居然逼退了雷骑一个百人队,在当时的诸侯联军里算是起了不小的轰动。本也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古月衣却记得了那个不顾自己尊贵身份想要去救援一个普通兵士的蛮族少年。

晋北,古月衣。

青阳,吕归尘。

    走在殇阳关下的时候,古月衣也就忽然想起,自己那时认识的那些人里,好像也就只剩下远在北陆的大君了。

“就是当年殇阳关前那一招?看过一次就能学会,大君果然敏慧。”古月衣笑笑,却也是不太介意的样子。

“……什么敏慧,古将军莫要开这种玩笑。”吕归尘显然有些尴尬,倒并不是为他当年偷学别人看家武艺,只是古月衣那一句看似称赞的话又好像拉开了两人的年纪辈分。

算起来古月衣昔年既然与息衍白毅平辈论交,本该是比吕归尘大上一辈的,然则后来他在野尘军中和他们却也并不曾表现得像什么先辈老人,而姬野也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人,所以一直以来吕归尘并不觉得古月衣比自己大多少。此时听古月衣说出这样的好像称赞一样的话,吕归尘自然是觉得别扭的。

“失言失言,不过那时大君还不过十六岁,我这样说说也并无不妥吧?”

“是……”吕归尘便也跟着笑笑,这样的故人相见,已经是异域他国了,除了说些当年的事情,还能讲些什么呢?

“后来有次在有风塘,老师让我与……与息辕对阵,下意识的便使了出来,老师认出是你的刀术。又过了几日,老师便教了这招,说是从伐山之术里变化而来,却不至于以硬碰硬两败俱伤。”吕归尘又道。

古月衣轻笑着点点头,吕归尘见他笑得诡异,才恍然想起,当时殇阳关前,息衍并不在。

那他是如何能肯定吕归尘所学的刀术就一定是古月衣的?他又……为何要想出这样一招来教予?

吕归尘只能和古月衣相视无言,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注定了是无法寻回的。

“说起来,我本以为回到北陆之后,如果还能见到故人,就该是息辕。”青阳大君想起当年和自己在有风塘里对招的人,笑容里又多了几分苦涩,“就算看在老师的份上,他也不该……”

就算看在息衍的份上,姬野也不该杀息辕。

就算看在息衍的份上,息辕也不该不来北陆。

就算看在息衍的份上,他……

古月衣摇头,不管是看在谁的份上,他和吕归尘……也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只是漫游九州,去了南淮去了殇阳,并不曾回去晋北就想到该来一趟北陆。

九州偌大,遍数东陆,再无故人。

古月衣如此,吕归尘亦然。

正因如此,方可相逢。

“吕归尘,你我,尽此一杯吧。”古月衣再次举酒。

多年之后,也不过就是这一碗酒的缘分。

其实吕归尘曾经想问古月衣成帝三年之后为何他曾在有风塘见过那么多次晋北才有的书笺,古月衣也想说那天夜里为何吕归尘代替了姬野坐在中军帐里而姬野又去了哪里,然则这种问题已然没有意义。故人之事,何必再提。

古月衣在青阳待了十日,终于在这风雪稍停的时候看到了爬地菊一点点探出雪地。就算是极冷的北陆瀚州,寒冬之后也总是会有春天来临。

“我该走了。”古月衣这样说的时候,吕归尘并没有太吃惊。毕竟这过去的十天里两人能说的话也都说的差不多了,殇阳关下那点事情,也反反复复提了太多次。这种过去的事情原本该是老去时才开始怀念,然而两人都不知道,真的到了老了的时候,又还能和谁说起这些往昔。

“保重。”

其实早就是他国异域,一别之后,再难相见。

但见或不见,也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

多年以后古月衣或许会再一次走遍东陆,最后站在天拓海峡远望北方却不再渡过。那时候北陆已经没有名为阿苏勒·帕苏尔的大君,东陆的皇帝也不知换了几人。老去的昔时名将不再有人记得,走街串巷的说书人故事里讲着的是沉淀了多年的传奇。故去的人和事没有人能捡回,而最后的最后,过去时代的人,也都会随着那个时代而过去。

所有的人都会是故人,所有的事也都会变成故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太多感慨,所以一别之后再不相逢或是遥遥相望再不相见,也不过如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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