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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息古。

盘中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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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5

盘中落英


我出生于帝都天启一个中等人家,因为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从小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然而我对成为一个优雅的大小姐、嫁入公卿之家毫无兴趣,最向往的却是像邢万里一样游遍九州山河。这是一个算得上很离经叛道的梦想,好在我的父母也支持我,认为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儿很是骄傲。所以我才能写出这一些文字,虽然不能与先贤相提并论,却也自觉颇为有趣。
九州各地,奇花异草种类繁多,然而多半只可远观。我更爱的却是能够接近、能够直接触碰的那些,而最美好的,莫过于可以成为佳肴的花草了。
是以为此《盘中落英》,记下这些年我所寻觅的那些美味。

一、海姬蓝摊鸡蛋
九州大地上究竟生长有多少种玫瑰,我并不清楚,但我相信海姬蓝一定是其中最有名的之一。就像每个人都知道的那样,这种一色蓝边的白玫瑰在传说中是由胤末燮初东陆步战第一人、天驱万垒宗主、同时也是燮朝开国皇帝与北陆青阳国大君共同老师的息衍息将军年轻时培养出来的。而早在息衍自己名动天下以前,这种花形优美气味芬芳的玫瑰就已经在天启城家家户户绽放了,几百年后的现在更是遍布天下。
将海姬蓝花朵用于菜肴则大约是近十几年才流行起来的,我记得我小时候的夏天天启城里有推载着石火炉子的小车的河络小贩,车上还放着一朵朵鸡蛋大小的海姬蓝花朵,给五个铜锱就拿一朵海姬蓝裹上面粉蛋清和蜂蜜调成的浆油炸,即刻起锅,炸好的海姬蓝花形未变,颜色也还看得出,口感酥脆味道微甜。这两年走街串巷的小贩都被赶出了天启,于是也再看不到这样的油炸海姬蓝了。
现在的海姬蓝因为花瓣汁液清甜常被用以点缀汤羹,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前两年在宛州乡间野店里尝到的海姬蓝摊鸡蛋。
那是临近南淮的一处小店,来往的人倒也不少,我是听闻一位朋友的介绍慕名前往,进了那院门就看见种了满地的海姬蓝。直到那时我才相信,原来海姬蓝真的可以长到碗口大小。
店主将海姬蓝花瓣一片片从花托上撕下,混在打好的蛋液中〔据说这样大的花需要一朵花三个鸡蛋〕,略作搅动即下锅,像寻常煎鸡蛋一般,见蛋液凝固便要起锅。因为海姬蓝颜色较淡,所以不能煎得过久,最好是保持鸡蛋淡黄,使花瓣边缘的蓝色能与那淡黄相映对比,埋在鸡蛋中也可被看见。有些人喜欢在这样的鸡蛋里加些糖,以为可以更加甜美。然而我觉得还是略加几粒盐更合适,衬得鸡蛋里的花瓣愈发甜得清爽,最适合夏日品尝。
曾听说有些文人墨客感慨说昔日英雄居然只能在这样上不得大台面的小吃中被人怀念,实在悲哀看,我却不这么认为。以传说中息将军的散漫疏狂,看到海姬蓝可以被做成这样的美味,大概会十分高兴并怡然自得地把手中竹箸伸过来夹上一大块鸡蛋吧?甚至,他说不定会亲自写上几笔,兴致勃勃地声明自己培育出的玫瑰是多么实用吧。


二、糖霜爬地菊
爬地菊是瀚州常见的野花,而朔方原最多。每年三月,滁潦海温暖的东南季风带来暖湿降水,沉默了一个冬天的爬地菊就重新舒展开自己的五瓣小花。
北陆蛮族不像东陆人一样把什么东西都想这煮出来尝一尝,他们通常更在乎怎样烤出的羊更加肥美。所以茫茫北陆,为东路陆人熟知的只有爬地菊这一种植物,大概也是因为这由胤末风炎朝的御殿羽将军叶正勋发明并带回东陆的糖霜爬地菊吧。
传说当时正是风炎皇帝白清羽第一次远征北都城,大军行于朔方原上,后来以步战第一人闻名九州的大胤李将军李凌心不慎受了风寒,咽喉肿痛不能言语,军医也毫无办法。叶正勋凭着自己幼时记忆里云中叶氏的秘方,尝试着将一坛子滚烫的糖浆放入酒坛中,埋入地下。几日后取出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混进去了几朵爬地菊,此时竟已凝结成霜,淡黄的花瓣外结着一层透明的硬壳,倒像是小小的黄水晶。那时候的李凌心还是少年心性,见那爬地菊晶莹剔透,便拿去吃了,直赞美味而咽喉病痛也很快消失了。
这关于糖霜爬地菊的传说,固然美妙,却未必不是后人的附会,而今帝都夜市也能吃到的糖霜爬地菊则并非此种制法。
将洗净的新鲜爬地菊在油锅中炸上片刻,再浇上烧热的糖浆,待得冷却即可。也有拿竹签串了爬地菊与其他果子花瓣的,以同样的方法制成,称之为冰糖什锦,更是色香俱全。有人说这样也就算不得“糖霜”了,却自有儿童喜欢。
爬地菊原本只生长在北陆,然而为了能更多的生产糖霜爬地菊,有人将种子移植到了东陆,以为更为优渥的环境可以让爬地菊长得更好,却没想到险些惹出一场祸事。爬地菊到了东陆土地,借着温暖的阳光湿润的土壤居然长个不停,甚至不开花,只用遍地的小叶子将几块田地里其他的植物都生生盖住、枯死。移种了爬地菊的土地里,都不再有其他花草。移植来的那人不得已,最后只得去请了个岁正秘术师,反用岁正之力让那些爬地菊枯死。
想来爬地菊自是生在北陆的,胡乱移植怕是违了墟荒之意,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一种惩罚吧。然而后来还是有人搭了棚子划了地在东陆种爬地菊,虽然一时收益不错,却不知会不会也会收到责罚啊。
前年四月有幸去了一次北陆,刚过铁线河,便看到铺天盖地嫩黄的爬地菊,映着苍茫天空辽阔大地,竟是十分豪迈。


三、越锦菊羹
越锦菊生于越州,因而得名。也只有越州的温暖湿润能长出这样深色重瓣的花朵吧。后来宛州南部也有生长,便是河络的功劳了。不过河络们并不贪图美味(或者说他们只爱黑菰酒),越锦菊羹也就只是越州人族所喜爱的了。对于同一种花,河络辛辛苦苦将其移植,或许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技艺,而人族却总是先想到能不能食用、怎样能做出珍馐,思之令人莞尔。然而我自己便是个以尝遍天下为人生目标的人族,要真以为这种分别有可笑之处的话,倒也该先嘲笑嘲笑自己。
越锦菊羹有甜与咸两种口味。同样是要讲那些花瓣撕下,甜的是和酒糟一起煮开之后加糖再打入鸡蛋,咸的则是与鸡茸、火腿末等煮好勾芡,同样也要打入鸡蛋才最美味。鸡蛋的淡黄与越锦菊的橙红相映在白瓷的碗里,酒糟或鸡茸的香气弥漫,最是越州清晨的美味。
在越州住的几个月里我发觉越州人族大概是九州里最注重清晨的。如果说中州人谈政事是在晚餐时而宛州人谈生意是在中餐,那么越州人一天中最重要的就是大清早聚在一起探讨家长里短,自然早餐就是最重要的了。一碗越锦菊羹配上一笼汤包或一碟煎饺,一边蘸着香醋一边和朋友闲聊,从天启城的皇帝到浩瀚洋的鲛人,正经的不正经的都扯到一起说。而越州人的火爆脾气也是有名的,这种时候一言不合便打上一场也挺常见,不过打完之后事情也就算解决了,兄弟依然是兄弟、朋友依然是朋友,这一点实在令人称羡。
别人都说宛州人肚子里弯弯绕绕多,其实中州人更是。天启城那千百年不曾动摇过的国都地位让整座城都充斥着浓厚的官味,若有什么的说不清的、连衙门也断不了的事情就只有互相暗中使套,连带着两家人都彼此忌恨。如果能像越州的人们一样,解决不了的打上一架就没事了,倒也挺好。


四、紫琳花糕
紫琳花糕其实不是紫琳花做的,而是澜州晋北的紫琳秋。然而也许是“紫琳秋糕”听起来有些怪异,所以它还是被叫做紫琳花糕。
紫琳花和紫琳秋名字虽然很相似,其实是两种花。紫琳花长在中州,开在春天,而紫琳秋则会在夏末秋初时在澜州盛开。紫琳花花瓣较厚,还有浓香,春天时天启街头常常有少女叫卖,插在清水里养着便能让整个屋子都染上香气。我从一些笔记小说里看到,葵花朝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种习俗,而那时的紫琳花一个铜锱就能买三枝……现而今已是三个铜锱一枝了。紫琳秋虽然同样是香的,却很难传远,定要走近才能闻到,是以晋北人誉之为“不欲人知,自有风骨”。然而即便是这样拥有“国士之风”的花朵,也没有被人忽视掉那可以纳入腹中的香甜。
紫琳秋花瓣纤薄,状似蝶翼,没有办法完整地保留住花瓣的形状,所以干脆混着花蕊一起捣成汁液,浇在糯米粉蒸出的糕上。口味淡的可以直接吃了,或者浇上一些蜂蜜,也有在制糕时就藏了蜜枣进去的。所谓国士之香,自然是附着在糕点上,据说常常吃紫琳花糕的晋北姑娘身上甚至能染上紫琳秋的味道。
晋北雪国千百年来总是有着最美丽的爱情传说,只开半季的紫琳秋自然也染上了这种爱情的味道。漫步八松或秋叶山城,总会看到淡紫裙裳的女子倚靠在黑衣的男子身边,眉间浅笑嫣然,于是仿佛整个城市都充盈了那种浅淡的香气。走到这里,旅行者如我也会默默地期待,期待一段如紫琳秋香气般不欲人知、自有风骨的爱情。然而我走的地方还并不多,既然有幸生在太平之世,我便还要去北陆宁州看万千美人衣白如雪。羽人是几乎不食荤腥的,那么在那里,应该会有更多美丽又美味的花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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